远去的露天电影
付桂泉
周末接到表妹的婚宴请柬,于是驱车回去。一路上越看越心潮澎湃感慨万千:现在国家发展日新月异,记忆中落后破败的农村已经荡然无存:印象中泥泞崎岖的乡间小路已经变成了宽阔笔直的柏油公路,低矮破旧的老三间瓦房已经变成了漂亮阔气的两层小洋楼,冒着黑烟的烟囱已经被液化天然气取代了,现在农村的“硬件”已经不比城里差了。
为了凸显结婚的喜庆,姨夫花钱请全村人看电影。地点在村民健身中心广场也就是以前的打谷场——因为现在农村都用上收割机了,所以打谷场也就退出了村民们的生产舞台,泥土地面被浇筑成了水泥地,上面安装了一些公益体彩捐献的健身器材。许久没有看过露天电影了,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,我草草的吃完晚饭,搬了个凳子直奔印象中的打谷场。
到了村民健身中心一看,原来还有人比我捷足先登:一些老人和小孩早早到了,老人们坐在凳子上互相递烟嘘寒问暖,孩子们则像小猴子一样闲不住,三五成群脚底生风的追逐打闹。我看来看去却唯独见不到年轻人的身影——要么早就进城生活了,要么压根儿对露天电影不感兴趣。也是,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蜜罐子里泡大的,属于网络一代,是不会对我们那个时代兴致盎然,如痴如醉的露天电影产生情感的。播放员打开放映机,白底黑边的布幕上出现了熟悉的八一电影制片厂的标志。今天播放的是耳熟能详的《地道战》,许是我眼睛度数高,许是胶卷年久蒙灰,总之布幕上的人物看上去有点模糊,一阵风吹过,布幕随风飘摇,电影里的人物就像泡在水中般来回晃动,音响因为年久失修,播出的台词已经听不大清楚——这让我实在提不起看的兴趣。再看看周边,老人们自顾着聊天,压根儿没人盯着布幕看;小孩子们早已跑得不见踪影,连放映员也是伏在放映机上呵欠连天,只想着早点放完回去。此情此景,让我感慨万千,思绪不禁又回到了童年时期。
那个时候,电视机在农村还是属于比较昂贵的东西,一般人家是舍不得买的。农村文化生活和物质生活一样匮乏。乡里为了丰富村民的精神生活,每个月都挨个村放映电影,我记得特别清楚,每个月的28号轮到我们村,28号对于整个村庄来说,是个不亚于过年的盛大日子。放映员到了村里,村长和主任都要好吃好喝的招待着,表明村里人对于电影的欢迎和需求。农村父母心疼孩子,一般都会在田间地头种上几株向日葵,待到放电影的日子,筛好细沙放到锅里炒瓜子——放细沙葵花籽不容易糊。小孩子性子急,不等葵花籽凉透就大把的抓着往裤兜里装,太阳还老高,就扛着吃饭的板凳往打谷场跑,为的是占据有利地形。放映员吃饱喝足摇摇晃晃的来调试放映机做准备,这个时候也是我们娱乐的时候,我们在放映机前用手做出各种动物的造型——机灵的兔子,凶恶的老狼,振翅的雄鹰,布幕上就各种动物群魔乱舞。
等到正式放映的时候,我们就会老老实实的坐在板凳上观看——要是胆敢喧哗打闹必然会遭致大人们的严厉呵斥——对农村人来说,看一次电影实在太难得了。那时的片子多是爱国内容:雷锋的故事让人肃然起敬;董存瑞、邱少云的故事让人心潮澎湃;红军飞夺泸定桥、爬雪山、过草地让人惊叹不已;冀中的地道战、地雷战、狼牙山五壮士让人血脉贲张。紧张的高潮部分我们甚至忘记了嗑裤兜里的瓜子,全村人都沉浸在电影情节之中,只有个别青年男女对电影内容不屑一顾,因为他们都忙着谈情说爱。那个时候农村人思想相对还比较保守,不像现在人开放,恋爱的男女平时不大好意思谈情说爱,正好此时可以趁看电影人多敞开心扉。大人们对此也很宽容,都装聋作哑,也没人去管他们。
电影的内容会让全村人回味好多天,讨论好多回。那个时候我们小孩子的游戏内容大多和电影有关:学电影里的英雄人物用柳枝编成草帽,用榆木疙瘩或者韧性十足的庄稼杆儿当做步枪,麦秸垛就是敌人的碉堡。打谷场上活跃着我们矫健的身影,回响着我们冲锋陷阵的呐喊。我们冒着敌人的“泥巴”枪林弹雨,奋不顾身的攻城略地,甚至像董存瑞那样不惜和“敌人”“同归于尽”。往往玩得大汗淋漓,气喘吁吁。又饿又渴的时候我们就学敌后武工队的英雄们,去偷生产队的瓜。不知道是因为我们身手矫捷,还是看瓜人故意听之任之,总之每次我们都能成功得手。我们把看瓜人比做电影里的汉奸,一边吃瓜一边模仿电影中的台词调侃看瓜人的呆头呆脑。我们通过看电影,通过做游戏,懂得了什么叫英雄主义,什么叫舍己为人,更懂得了什么叫民族大义。家国情怀通过电影,潜移默化的渗透到我们的血液之中,无声无息的影响着我们的言行,健全着我们的人格,让我们充满正能量的茁壮成长。
如今,大街上3D、4D、IMAX影院随处可见,只要花费几十块,就可以享受一场视听盛宴。国家在发展,社会在进步,老百姓的精神生活也越来越丰富了。远去的露天电影已经成为了对于过往的一种情怀,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了。